6月25日,王书金的辩护律师朱爱民在庭审结束后接受媒体记者采访。 　　新华社发　朱旭东摄 　　

6月25日,民警在庭审举行地邯郸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前值勤守卫。 　　新华社发　朱旭东摄 　

　　本报记者陈东升

　　今天上午，陈建阳、田伟冬、王建平、朱又平、田孝平5名萧山青年再次站在法庭上。与18年前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没有穿上号衣、戴上手铐，而是在家人的陪同下来到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站着，有时坐着，在原审被告人席上，平等地参与这场刑事诉讼。

　　上午8点半，杭州市马塍路上的浙江高院戒备森严，在接受严格的安全检查后，《法制日报》记者被允许进入省高院第3法庭，旁听陈建阳等5名萧山青年抢劫盗窃案的再审庭审。法庭内，5排71个旁听席，坐满了五青年的亲属、公检法官员和部分媒体记者。

　　浙江高院审判委员会专职委员何鑑伟担任本案审判长，他和两名审判员一起组成合议庭，主持了今天的庭审。从9时到18时多，除了中间一小时的午饭时间，庭审整整进行了8个多小时。

　　原审被告人称被刑讯逼供

　　在5名原审被告人一起到庭，进行完“是否申请回避”等开庭前例行公务后，第一个被单独带上法庭的是陈建阳。

　　“陈建阳，你对两起抢劫杀人案有什么异议？”审判长问。

　　“有异议，都不是我们干的。”陈建阳回答。

　　陈建阳的辩护人钟国林问：“那你过去为什么承认是你作案的？”

　　“我被打得实在受不了，昏昏沉沉，只好按照要求，被迫承认是我干的。”

　　田伟冬是5名原审被告人中惟一零口供的，也是文化程度最高的，高中毕业。田伟冬被带上法庭后，他的辩护人辛本峰、史君慧问他：“本案只有你一人始终不认罪，这是为什么？”

　　“我从来没杀过人为什么要承认？”

　　田伟冬在今天上午的法庭上说，1995年11月29日，他被带到萧山城厢派出所后，吃尽刑讯逼供的苦头。忍无可忍，他咬断了舌尖吞了下去，被送往医院缝了5针。第3天，被打得实在无法忍受，他把舌头上的线拉掉，满口鲜血，侦查人员这才停止了审讯。按照公诉人的要求，田伟冬当众张开嘴巴展示后说，你看，我的舌尖是平的，现在吃饭喝水，稍不小心，东西都会从嘴里漏出来。

　　王建平出庭后，审判长问：“王建平，你对参与‘8·12’抢劫杀人案有没有异议？”

　　“完全是屈打成招。”王建平气呼呼地回答。

　　“王建平，我问你7个问题……”辩护人韩美琴的话还没问完，就被王建平打断，“对不起，等一下。报告审判长，我吃了这么多年苦，实在站不住，能否坐下来回答问题？”

　　“可以，请坐下回答。”审判长回答。

　　“我的经历就是一部恐怖片。一位副局长，用戴着金戒指的手大巴掌扇我，扇得我满脸是血……”王建平说，“死者的名字、车子、过程都是他们告诉我的，逼着我在询问笔录上签字。到法院一审开庭时，我才知道这案子的具体作案时间，你说我有没有干过这案子？”

　　朱又平出庭后，审判长问：“朱又平，你对参与‘3·20’案有没有异议？”

　　“我没有参与，抢劫杀人罪名是强加给我的。”朱又平几乎在喊叫着回答。

　　“他们连续审了我8天9夜，每天只让吃两个馒头，把我饿得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朱又平说，“在这种情况下，我口供的可信度有多高？”

　　5人中，田孝平年龄最小，也是第一个被抓的。1995年10月5日，18岁的他，在老家杭州萧山市欢潭乡岳驻村附近，持刀抢劫两辆过路农用货车，被交警现场抓获。一审开庭时，只有田孝平对指控犯罪供认不讳。一审宣判后，也只有田孝平没有提起上诉。

　　法官问：“你说自己没有参与抢劫杀人作案，那么在一审庭审中，你为什么供认了呢？”

　　田孝平回答说：“那时候我年纪轻，被打得实在受不了，只好按照他们的意思在口供上签字。至于一审后我为什么不上诉呢？我怕死啊。我文化低，律师让我不上诉，我就按照律师的意思做了。再说，我想陈建阳他们已经上诉了，二审法院迟早要来提审我的，到那时候再翻供也来得及。”

　　记者注意到，在庭审中，合议庭法官潘国强每次都要问分别出庭的原审被告人两个重复的问题：“你们5人有没有在一起商量过要去谋取钱财？”“你们有没有去过衙前和绍兴，会不会讲绍兴话？”5名原审被告人的回答均是没有。田孝平的辩护人朱觉明告诉记者，法官之所以每次都问这两个问题，是因为原审判决书指控他们抢劫杀人前进行过犯罪预谋，所问的这两个地方是案发地，有证人听见“8·12”案的犯罪嫌疑人作案时讲一口纯正的绍兴话。

　　谁是神秘女证人朱富娟

　　13时整，法庭继续开庭。在举证质证阶段，5名原审被告人和他们的辩护人的一大质证焦点围绕一名神秘的女证人朱富娟展开。

　　陈建阳等5人抢劫杀人案的拐点发生在1995年10月21日，一名叫朱富娟的江西籍卖淫女在九堡收容站检举了陈建阳等人杀人犯罪线索。在今天法庭上，法官宣读的一审判决书说，证人朱富娟的证言证明，其曾听郑彩芳说，陈建阳、王建平等人于1998年8月的一天晚上，在钱江农场过去一点的地方杀了一开车的男司机。

　　“我根本不认识朱富娟，也不认识她说的郑彩芳。”陈建阳在回答辩护人询问时说，他确实曾与一位叫阿美的外地女青年同居过一段。至于这阿美是不是叫朱富娟，可以让她们到法庭上来当庭质证。

　　“我对朱富娟的证言有异议。”陈建阳的辩护人钟国林在法庭上说，“朱富娟的证言是传来的证据，是孤证，她在证言中所说的3把杀人的刀，至今没有到案。这一举证程序违法、内容不真实，应予以排查。”

　　在下午的法庭上，检察员宣读了杭州市公安局于2012年6月18日做出《关于“8·12”案核查工作的情况说明》，称从涉案车辆提取的若干个指掌纹，没有一个与陈建阳等4人相符，也未比中信息库中的其他犯罪嫌疑人，目前尚未发现“8·12”案的作案人员和作案线索，也找不到本案证人朱富娟。

　　“在中国，只要有真实身份的，怎么会找不到。”在质证中，陈建阳对核查很不满意。

　　“18年前找得到，18年后怎么反而会找不到了呢？”王建平对此同样不满，并怀疑说，“这个人是不是编造出来的啊？我怀疑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这个人”。

　　“朱富娟是证人中的证人，是关键的关键。”陈建阳的辩护人钟国林在质证时说，1995年，朱富娟在被收容审查时，公安做过收容决定书，如果真有这个人，里面应该有她的详细信息。现在说找不到，那么到底是查无此人，还是查有此人？

　　是否启动非法证据排除

　　在法庭上，田孝平的辩护人朱觉明说，田孝平等人已经向法庭提交排除非法证据申请书，因此，此案应当启动非法证据排除程序，对该案所有证据均不能适用。

　　陈建阳等4人的辩护人也发表了相同的观点，请求法庭启动非法证据排除。

　　浙江省人民检察院出庭的女检察员对此回应，本案存在不依法办案的情形，确实有不文明、不规范的行为。是否启动非法证据排除，请法庭决定。

　　“对所有原审被告人都实施了刑讯逼供，审讯笔录没有起讫时间，没有办案人签字。检察员的话在避重就轻。”田伟冬的辩护人辛本峰说，请求法院启动非法证据排除程序。

　　在法庭辩论阶段，5名原审被告人的辩护人都指出，由于真凶项生源出现且被法院判决确认，这起抢劫杀人案已与陈建阳、田伟冬、朱又平、田孝平4人无关，应宣布他们4人无罪。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陈建阳、田伟冬、王建平、田孝平参与“8·12”抢劫案，而且，该案的所有证据都系非法取得，存在刑讯逼供和诱供的情况，应全案排除。

　　“这是一场姗姗来迟的庭审，迟到的正义，终究也还是正义。”在发表辩护词时，田伟冬的辩护人史君慧激动地说，为了这场庭审，我们的当事人田伟冬坚持了将近18年。人生有多少个18年？如果没有田伟冬的坚决否认，那么今天，陈建阳、王建平、田伟冬等人也就无缘站在为他们洗冤的法庭上。作为他的辩护律师，我们为田伟冬感到骄傲。同时也感谢当年决定刀下留人的浙江省高院法官们。感谢浙江省高院的齐奇院长，没有浙江高院的直面错误，迅速地决定启动再审程序，恐怕田伟冬也只能在等待和盼望中艰难度日。

　　浙江省检察院出庭检察员在法庭辩论结束后发表了他们的出庭意见：“‘3·20’案系项生源所为，原审认定陈建阳、田伟冬、朱又平、田孝平4人作案系错误判决，应予纠正。‘8·12’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按照疑罪从无原则，对陈建阳、田伟冬、王建平、田孝平4人应宣告无罪。”

　　“等这一天我等了18年啦。”在最后陈述时，王建平用一句话说出他此刻的心声。

　　在今天的庭审中，还对陈建阳、田伟冬参与的盗窃案和田孝平作案的另外两起抢劫案进行了法庭调查、举证、质证。

　　18时10分，审判长宣布，鉴于本案案情重大，等合议庭评议后择日对案件作出再审宣判。

　　本报杭州6月25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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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3月20日，杭州萧山农垦一场16队四号桥南机耕路发生抢劫杀人案，女出租车司机徐彩华被人扼杀抛尸，身上传呼机、耳环、现金等财物被劫一空。8月12日，命案再度发生，在坎山镇青风加油站东侧路段，出租车司机陈金江被杀害抛尸路边。

　　公安机关侦查认定，这两起案件是萧山籍男青年陈建阳、田伟冬、王建平、朱又平、田孝平所为。1997年7月11日，杭州市中级法院分别判处陈建阳、田伟冬死刑，判处王建平死刑，朱又平死刑、缓期二年执行，田孝平无期徒刑。1997年12月29日，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改判陈建阳、田伟冬、王建平三人死刑、缓期二年执行，核准朱又平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直到2012年，公安机关通过指纹比对，发现本案被告人项生源有重大作案嫌疑，今年1月4日，浙江省高院决定对该案立案复查。

(原标题：浙江萧山五青年抢劫杀人案再审开庭)